【閱讀精神分析】精神分析引論

introductory lectures on psychoanalysis[精神分析引論,第48頁]

在第一講末的註釋中,討論”unbewusst“及”bewusst“翻譯的部分(註釋4)特別值得注意。譯者談到,”unbewusst“及”bewusst“在德文中是被動的語法形式,而這也是Freud一般採用的語法。

但在英文中,”conscious”及”unconscious”通常是用主動語法,譯者所舉的例子是”I am conscious of a pain in my toe”(我感到腳趾有點痛),”he was unconscious of his hatred”(他沒有意識到他的憎恨)。譯者提到,在德文中就不一樣了:”the German usage would rather speak of pain as conscious and the hatred unconcious”(德文則會說,有[被]意識[到]的疼痛,和無[被]意識[到]的憎恨)。

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,從德文到英文的翻譯,出現了一種主體的混淆(突然之間,hatred變成了his),而不僅只是那個沒被意識到的hatred。
在中文裡,把”unbewusst“和”bewusst“翻譯為「意識」和「潛意識」,更是產生了新的狀況。首先,「潛」其實多了一個上/下或表/裡的向度,再者,不管是「意識」還是「潛意識」,似乎都變得比前兩個語文中的意義更具有實體性。

如果回到德文原來的使用方式,我們可以說,”bewusst“指的是那些被意識到的(意識),”unbewusst“指的是那些不被意識到的(無意識)。「無意識」的概念,在翻譯成英文後被「人稱化」(『我』的或『他』的無意識),在翻譯成中文後被「空間化」、被「實體化」。

回到Freud在德文的語用中思考「意識」和「無意識」,我們會發現這一組概念突然活了起來,我們恢復了它們的現場性,讓它們得以還原為貼近分析現場的概念語言。

【閱讀精神分析】精神分析引論

introductory lectures on psychoanalysis[精神分析引論,第40頁]

進行精神分析治療時,除了患者與分析者之間的談話(interchange of words)之外,並無其他事情發生。患者喋喋不休,訴說著自己過去的經歷及目前的印象,抱怨著,並承認自己的欲求與情感衝動。醫生靜靜地聆聽著,盡力引導患者的思想過程,給予某些規勸,迫使他的注意力維持在某些方向上,給他一些解釋,觀察他由此而產生的理解或拒絕的反應。……言語本身就具有魔力(words were originally magic)……言語(words)引起感情,並常被用做人們互相影響的工具。因此,我們不要輕視心理治療中言語的運用(the use of words in psychotherapy)。


閱讀精神分析文本,特別是中文翻譯的文本,有的時候看著看著就找不著重點了。這時候就要把速度慢下來,特別是一些關鍵的段落。用螢光筆把這些關鍵段落標示出來,讀到這裡就會慢,就可以細細品嚐,把滋味讀出來。

根據我自己翻譯的經驗,英文到中文,常常會把原來的重點翻譯掉,整個文句的意義都對,但就是重點跑了。例如,上面的引文裡,Freud強調,治療中除了「語詞的交換」之外,就沒什麼了。有沒有注意到我把上頭的翻譯改掉了?Freud是文字高手,他沒有選擇用talking(談話)來描述治療的過程,而是用interchange of words,這個選擇本身就有意義。

這也就是說,與其說Freud強調談話(talking),不如說,他強調語詞(words),而且是語詞的魔力。就像他在接下來幾行之後說的,語詞原本是具有魔力的。所以,在精神分析治療中,Freud所強調的不是說話(talking),而是語詞的發生、交換,及其出現的影響(魔力在這裡,不是嗎?)。他要我們注意的,是「心理治療中的語詞使用」,不是說話。

以上是我今天在課上忘記跟學生說的,一點經驗分享。